【纪念专版】袁雪芬，我们永远的馆长

主编的话

各位爱越人，3月26日是已故著名越剧表演艺术家、越剧改革践行者、越剧“袁派”创始人袁雪芬先生诞辰100周年的纪念日，从3月23号今天开始，我们将开设特别专版，纪念我们亲爱的袁雪芬老师。

1990年10月18日袁雪芬被聘为越剧博物馆终身名誉馆长

还有2天，就是越剧博物馆终身名誉馆长、亲爱的袁雪芬老师100岁的生日了。

作为越剧博物馆的馆长，我早早地开始准备为袁老师庆生，准确地说，应该是纪念。

以何种方式纪念，我心里其实已经有了计划，总的基调是袁老师喜欢的极简风格。

可能有人会问：“你就那么确定袁老师会喜欢这个风格？”

我想说，我很笃定，因为早在32年前，袁雪芬老师就表达这个愿望。

32年前的我，还是嵊县人民广播站的一名播音员。

1990年的10月18日是中国首家专业戏曲博物馆——越剧博物馆的开馆之日，我奉命与前辈记者钱勇一起采访这一盛事。

钱勇老师分配我的工作是采录现场声音，最好能获得重要人物——袁雪芬的采访原声。

第一次采访这么重要的活动，我卯足了劲儿。

现场有很多大台的记者，我们无法直接采访到袁老师，但任务总要完成，于是，紧紧跟随在袁老师的身边，寻找机会。

当参观人流走在第二展厅时，袁老师突然停在介绍《祥林嫂》的版面前面，对大家说：“关于《祥林嫂》我要跟大家讲讲。”

看着围成人墙的参观者，袁老师环顾左右，似乎想找个话筒，放大她的介绍声。

我灵机一动，立即递上了我的采访话筒。

袁老师拿起我的话筒给大家介绍起了被誉为越剧改革里程碑的佳作《祥林嫂》的来龙去脉。

那一刻，我成为在场所有记者艳羡的对象，因为我获得了最清晰、最真实的原声。

更开心的是，之后，袁雪芬老师一直拿着我的话筒，充当讲解员，为参观者做了声情并茂的开馆首讲。

参观结束，她把话筒还给我时，笑盈盈地说：“谢谢你的话筒，你喜欢越剧吗？希望你能喜欢。”

1954年参加首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期间

袁雪芬与（左起）马寅初、沈克飞、黄菊生等三位同乡合影

有时候，缘分就是这么奇妙。

在袁雪芬老师跟我讲这句话的12年后，我居然成为了越剧博物馆的一员。

2002年6月，我被任命为越剧博物馆馆长后，专程赴上海拜望名誉馆长袁雪芬老师。

12前的话筒情谊让我对袁雪芬老师没那么陌生。

记得老师的家在上海的新康花园，那是一个西班牙式的建筑，宅后拥有庭院，2层房屋全部分层分户处理，互不干涉。

顺着年代感满满的木楼梯走进二楼简朴的客厅，老师招呼我们坐下，两杯清茶驱走了夏日的燥意。

为了拉近与老师的距离，我搬出了12年前的故事。

老师说：“忘记了，那天只记得参观的人很多，大家都在夸赞越剧博物馆建的好，所以一开心，其他的事情就记不得了。不过，没关系，现在你可以接替我给大家讲解了。”

告别时，老师坚持送我到楼下，温柔而有力地握着我的手：“在你之前，越剧博物馆没有馆长，你是首任，一定不能辜负领导和同志们对你的信任和期望。”

之后，每次拜望老师告别时，她都会给我一个温柔而有力的握别。

2003年1月14日袁雪芬和作者

第一次和袁老师长谈是2005年的春节前。

我去给袁老师拜年，那天异常得冷，袁老师说：“外面太冷了，喝点热茶，多坐会儿。”

其实，每次拜望老师，我有好多问题和不解想问老师，但总没有畅畅快快地说出来。

也许室内暖暖的空调，让人心情舒服，袁老师打开了话匣子——

从她11岁进四季春科班，录第一张唱片，到为什么想要对越剧进行改革，以及越剧在当今需要解决的发展问题，等等。

我们整整聊了两个多小时，期间，老师一直强调，演员首先要做好一个人，有良好的品德和修养，才能演好戏，塑造好角色。不能有了成绩就骄傲，要平静看待取得的成绩，在艺术上要精益求精，生活上高洁简朴。

在聊天的过程中，我除了聆听，更多地还有反思。

想着担任馆长以来，虽然开始着手引入专业知识管理单位，但是否沉下心来，好好计划过越博的未来呢？

面对袁老师的教诲，我感到很惭愧，离前辈们的要求和期盼真的有很大的距离。

也许就是这次深谈，让我下决心去喜欢越剧、喜欢越博。

1999年10月12日袁雪芬，傅全香、范瑞娟

在嵊州参加中国民间越剧节与天津代表队合影

2005年11月3日，嵊州市人民政府在上海市文新报业大厦召开了“嵊州市纪念‘百年越剧’恳谈会”。会后，袁老师主动和我说，要把自己在越剧改革中被流氓抛粪时所穿的旗袍，捐赠给越剧博物馆，并表示第二天便可到她家里取。

不料回家后的袁老师右脚扭伤去医院诊治，没办法完成捐赠。

12月10日，我和同事史苗妃再次专程到袁老师家，接受捐赠。那次袁老师不但捐赠了这件旗袍，另外捐赠给越剧博物馆两件制于20世纪40年代的心爱行头：本白色女式宫装上衣和果绿色珠罗纱对帔。

我们离开时，袁老师抚摸着珍藏了62年的旗袍，嘱咐我：“一定要展示在显著位置，让参观者明白越剧的历史不是只有耀眼的舞台和演出，还有艰险和抗争。”

1944年袁雪芬本白色麻布地旗袍

2006年，因为越剧百年庆典的事情与袁老师见面的次数比往常要多了好多。

她不顾身体不适，每次都很认真地听我讲嵊州百年庆典的计划和安排，并提出自己的观点和建议。她表示，越剧诞辰100周年是件大事，要好好庆祝，但是，不要铺张浪费，让人民群众享受越剧、传播越剧，朴朴实实地过好这个喜庆的日子。

3月26日，嵊州举行了隆重的庆祝越剧诞辰100周年活动，袁老师和其他老师们一起回到了嵊州。

2006年3月26日袁雪芬最后一次回老家

一到嵊州，袁老师就提出要回阔别33年的老家，给父母扫扫墓、看看亲人。

1983年12月26日，袁雪芬率上海越剧院一行80多人回嵊“省亲”演出，利用演出空隙，她回了趟老家。此后，虽然多次回嵊州参加活动，但她为了不给当地增加麻烦，没有提出回老家的要求。

2006年3月26日，是袁雪芬老师84岁的生日，那天参加庆祝越剧诞辰100周年活动的人们共同为袁老师庆生。

2006年3月26日袁雪芬在家乡过生日

2010年10月18日，越剧博物馆开馆20周年，袁老师的身体已经相当不好了。做完周年庆活动，我去探望了住在医院的袁老师。

走进病房，看见坐在病床边虚弱的袁老师，心里一阵难受，眼泪差点没忍住。

袁老师看着难过的我，劝慰道：“生死是自然规律，不要难过，医生说我30岁就要死的，这不，我还赚了50多年呢！”

对于生死早就看淡的袁雪芬老师，1999年立下遗嘱，叮嘱身边人：身后之事一律从简，把骨灰撒入黄浦江，以此践行“认认真真唱戏，清清白白做人”的人生信条。

在病房里，我几乎没怎么说话，只是紧紧地握着老师的手……

2011年2月19日，亲爱的袁老师告别了深爱的越剧，驾鹤西去。

2006年3月袁雪芬与老姐妹们回到越博

我默默地在越博第二展厅的《祥林嫂》版面前站了很久很久，那是我和袁老师初相识的地方，是让我下决心为越剧倾尽全力的地方，只是，那个给我勇气和信心的人，再也不会笑盈盈地和我说话，温柔而有力地握着我的手了……

今天，特别想再去一趟上海淮海中路1273弄新康花园18号，因为那里曾经住着袁雪芬老师，每次去都会享受到只有“娘家人”才能享受到的热情。

再坐一下熟悉的沙发，欣赏一下挂在客厅朝西墙面上的老师的半身油画。那是老师最喜欢的一幅画，她曾说广州画家的这个画风符合自己的个性：自然不见一丝做作，朴素不加一点美饰。

那只2006年3月26日家乡人送给她的生日礼物——竹编仙鹤依然静静地站那里，我想，这只来自家乡的仙鹤最能明白袁老师的心了，它在耐心地等着这位“嵊州女儿”，准备驮着她再回家乡……

2022年3月26日，在袁雪芬老师离开我们11年的时候，我们却迎来了她诞辰100周年。去年起，我就在酝酿一个缅怀纪念袁老师的活动，最后，决定以一个浓缩袁雪芬老师越剧人生的主题展，表达我们的想念和崇敬。

从大纲撰写到确定展览设计，我决定用“诚意”去完成，向参观者呈现“生命不止，求索不止”的袁雪芬的艺术人生。

展览的题目来自《袁雪芬自述》中的一段话：“我的一生，是不断求索人生、艺术真谛的一生；生命不止，求索不止。社会在发展，艺术在发展，人的认识也在不断深化。我将继续求索下去。”

展览的点睛装饰是老师喜欢的白玉兰花。

说到白玉兰，同事们都表示越剧博物馆院子里的最合适，大家想了很多办法，力保3月27日展览开展时，让花盛放。

我静静地看着同事们小心翼翼地从树上摘下花，仔仔细细地包裹起，越过朵朵白玉兰，望向天空，好想大声地问一句：“袁老师，您看见了吗？您的越剧博物馆正逢春风吹拂、鲜花盛开，一切都在快乐成长。我们的新馆已雏形初显，开馆的那天您一定要来看看，我们需要您的鼓励，因为，您是我们永远的馆长。”